邻家姥爷

一阵秋风过后，田里的稻子沙沙作响，邻家姥爷倾听着，那儿，是他的天。

邻家姥爷是一个种了一辈子田的农民，他照顾稻子就像照顾他的孩子。夏天，他赤着脚踏遍稻田各处，将每一棵秧苗都栽好，扳正;秋天，他躬着腰走遍田间每个角落，将每一棵遗落的稻穗都拾起，收好。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他宽广厚实的脚印，缀上了他辛勤耕作的剪影。稻子逐渐成长，他的孩子也慢慢长大;稻子成熟了，他的孩子却离开他了。

又逢中秋节，村中各家都忙着制备月饼，邻家姥爷也忙活着，他早早地就起床打扫屋子。姥爷从一堆陈设中翻出一支沾满灰尘的鸡毛掸，将上面的灰尘掸去，将每一根羽毛都捋顺，把屋子各个角落的蜘蛛网都消灭干净。又拿出扫帚，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。他又从陈旧的箱子底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，虽然年代久远，但看得出来，姥爷是悉心保存的。他穿起白衬衫，又把头发梳了又梳。他拿起镜子，照了又照，过了好半天，才心满意足地走开。姥爷今天很高兴，因为他的孩子会回来。

等姥爷将屋子和自己都收拾好后，他便忙着做吃的。食材是姥爷屋后地里水灵灵的菜秧子，黄透了的番瓜，菜地里时不时唧唧叫两声的***鸡……对了，还有起早在菜场买的大闸蟹。看他说起儿子是怎样喜欢吃清蒸大闸蟹的样子，浑身洋溢着柔和的光芒，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。烹饪期间，他将碗橱里几摞摆置整齐的碗碟洗了又洗，尽管它们雪白如新，毫无杂尘。那略显佝偻的身影却没有丝毫停滞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好像已经排练了无数次。忙活了将近一下午，一桌子美味佳肴已经大功告成，凑鼻一嗅，还能闻到满满的已经溢出的爱意。姥爷用菜罩子把菜盖好，便带着一心期待与欢喜，拖了条小板凳，在门口巴拉着张望。

夕阳渐下，把余辉洒向姥爷孤独的背影，他的儿子没回来;夜色将临，冷风将寒凉倾倒进他的单衣，他的儿子没回来;圆月攀上枝头，月光顺着别家的欢声笑语飘上凄清的窗棂，他的儿子没回来。一阵急促的电话铃突兀地响开，姥爷匆匆进屋，拿起电话，便是短短的一句“爸，我今天太忙，不回了啊”，“嘟嘟”的余音连绵。姥爷脸上一派落寞，却低声呢喃着：“儿子也不知道吃饭了没。”他走到桌旁，把菜一样样地端进碗橱，还一直念叨着：“他要是这几天回来了……”自己却从碗橱里端出一碟咸菜疙瘩，有滋有味地配着白粥咀嚼着。

月光落一田野的白霜，把寂寥一点点画到稻穗上，姥爷在田埂上踱步向前，冷风乍起，扬起他花白的发丝。不远处晕黄温暖的灯光印在他深邃的瞳仁上，流淌过憧憬，留下了失望。